Lantheo

Empty your heart of its mortal dream.

【伪装者】【楼诚】当以歌 02

说明:错误都是我的,他们都不是我的。章节名和首行字来自《诗经·秦风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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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 权舆

于嗟乎,不承权舆。

 

明楼间或会做一些梦,其中多数的梦都来得不是时候。

他的第一个梦做在归程上,彼时转机的航班从英属新加坡起飞,迎着印度洋之上的绵软云絮飞向香港。他被时差拖进一阵浅眠,阿诚见他睡得沉,便一直不曾打扰他,却未曾想他在降落的颠簸之前骤然惊醒,下一刻便攥住了阿诚的手,指甲在阿诚的手背上按出两三道印记来。

“我在的,大哥。”阿诚轻轻发声。他分明看见明楼的喉结僵硬地滑动了一下。

“怎么了?”

明楼的手未曾松开。他用自己的手指去扣阿诚的手指,阿诚见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对,便一言不发地紧紧回握了他的手。

“我梦见我把你杀了。”明楼轻声说着,手指在喉结下轻轻一划,动作却沉得像是骨节里生了锈,“我把你的喉咙切开,从一个耳根到另一个耳根,血流得像河一样。”

阿诚攥住明楼的那只手又加了些力气,让明楼的指尖有些发麻。更年轻些的那个男人叹了口气,方才开口:“你太累了,大哥,时差也没倒好,落地后该再补上一觉。”

飞机已经开始降落,气压差推挤着鼓膜,让明楼的世界长久地嗡鸣了一声。阿诚不再紧紧箍着他的手了,但指尖仍点在他的手心里,轻轻地划过他的掌纹。

明楼隐隐觉得这一轮梦境是个先兆。从前去国怀乡的时候,他所面临的时境是一片海,就算坚守和信仰溺得再深,当真踩落下去,总还能踩到故国那坚实广袤的土地上。但如今他知道一切都不同了,他的故国是一片钢铁的泥沼,是一道悬崖,不再是能安稳地托付脊背的地方。

理性和感性是两匹奔马,他的理性早就撞过了线,他知晓跌落悬崖比守住悬崖轻易太多,他一旦摔下去,未必惊天动地,但总要连同这世上全部与他有亲爱之情或利益之切的生命摔得粉碎,摔得绝无可能再活到瞧见曙光的那一天。但现在他感性也过了边界,他有一刹分不清失重感究竟来自于飞机的降落还是他的梦里,他的潜意识把或是他最为惧怕的东西翻了出来,他不怕在钢铁的洪泽里朽烂沉落,不怕没人去拉他一把,不怕手心里再也握不上设什么,只怕他触底之前那里已静静陈着尸体,骸骨还都能睁着黑漆漆、空荡荡的眼窝,彼此映出他们从前的模样。

飞机的滑行停了,一层青灰的雨幕兜下来,铺开的地处便叫香港。

明楼想起他们还要在这里杀一个人。

 

明楼的第二个梦做在上海,做在第一个睡在上海的晚上。

他在国际饭店的房间无疑是安全的。新政府办公厅派了两拨人夜间轮流给酒店这层站岗,阿诚亲自检查过露台与门窗,然后睡在他套间外面。

这一回明楼梦到明公馆。他已有足够多的时日未曾回过家去,但他的梦境忠实地掘出了他最明晰的一段记忆。他从正门进屋,推开那扇嵌玻璃的双开门走进客厅,有风吹动了二层窗口的白色纱帘,阳光浮动着,在宽大的楼梯上铺陈开一层醇美的金色。

明楼讲:“大姐,我回来了。”

没有回应。

明楼喊:“阿诚?”

依旧没有回应。

明楼在客厅里走了一圈,像是掉入岁月间一个死静的空隙。后墙上的相片仍在,深色相框幽幽反光,茶几上搁着的瓜果都是新鲜的。他推开自己书房的门,看到风托着窗帘如白色的浪波涌起又落下,多年临行前置下的几本书仍摆在原来的位置,未落得一丝积灰。他转而登上二楼,敲响明镜的房门,未得回应后又轻轻推了门进去,而大姐屋里的一切都与他的记忆相仿,包括空气里一股淡淡的茶香与香水味道,

突然有个声音说:“大哥。”

明楼霍然回头。他的暗袋里没有枪,他也从未对这个声音心存戒备。

他说:“明台?”

他没有得到回应,就如前两次那样。明镜的房门虚掩着,他四顾屋内,眼帘之内没有一丝一毫明台的影子,然而方才那个声音那样近又那样真,仿佛明台就站在他三步之外,正冲他笑。

明楼索性推门出去找。他先进了明台的房间,一并又看了二层的其他地方,皆是一无所获。当他下到楼梯上时,他又陡然看见幼弟好端端地站在楼梯下,像个真实的剪影。

明楼轻轻缓了一口气:“明台。”

明台低着头,穿着一件过大了些的白衬衣,手抄在口袋里。他那模样像是才起床,皮肤有一种清闲日久才有的苍白色,头发也没有上发胶,额前有些碎发垂落下来,堪堪挡在眼睛前面。

“头发长得这么长,得空就去理了。”

明台把头发向上一推,顺势抬起了头来,对他嘿嘿地笑。

“大哥喝水么?”

然而明楼只觉得一瞬间这个世界崩裂了。日光正好,暖风和煦,明台一抬头,他便把这张年轻的脸孔看得分明——包括幼弟眉心之上、额头正中那个干涸的血洞。他觉得喉咙发紧,他觉得他失了自己的肺而不能呼吸,他觉得有谁提刀从喉到腹把他给纵劈了,他不能讲话,他不能回应。他只觉得疼。

明台转了身。明楼看见明台全然被子弹炸得敞开的后脑。

明楼猛地醒了。

冬夜里的客房温暖如春,有些远灯照在窗户上,送进了微弱苍白的光芒。明楼陷在被褥之间,听到自己尖锐的耳鸣。他过了半晌才想起去拉亮台灯,而台灯闪了两闪亮起来,光亮徒劳得像只疲倦的眼睛。

 

后来明楼又梦到了明台,梦里月光惨白,摔落一地。他们站在一条窄巷子的两端,他站得稳,明台举着枪。

有个声音催着明台杀了他,明台含着哭腔说“我做不到”,说“我不杀人”,拿枪的手抖得绝望。

明楼的心却突然安了下来。

他曾在白日里狠狠砸了杯子,把一叠文件摔在阿诚胸口,不知是气王天风那了无来由或者蓄谋已久的起意,抑或是气自己的无以反驳。他已然临了悬崖,又有一道枷锁横加上来,把他那最亲爱的孩子和他扣在了一处。但当下时他看得开了,明台二十一岁,不能永远是个孩子。他的兄弟被他从心底那个精细护佑的玻璃盒子中接了出来,变了颜色,变了轻重,被摆进他胸臆间藏的那副格局里。

他沉声说:“别害怕,大哥在这。”

他心里那个明台发出了最后一声哭喊:“大哥救我!”

然后那一枪开了出来,把最后仅存的那一分看向过往而非未来的明楼击碎了。

 

阿诚在台灯下看着明楼后几天的日程,余光里见到明楼突然坐了起来,下意识便以为是有险情,毫不犹豫地就从抽屉里摸出了枪。然而过了一阵,明楼也只是捏着额角僵坐着,阿诚便把枪丢回抽屉里,换了一瓶阿司匹林出来。

明楼低声向阿诚讲他的梦,阿诚从他的一字一句里听出他已经拿定了主意。他说:“明台必须学会开第一枪。”

阿诚说:“他会的。他不是你的胞弟,但从小被你教养长大,骨子里有明家的气魄。”

明楼掀开了被子,坐正了些,手掌撑着额头。

“我若说我丝毫不担心他,那是假的。”

阿诚沉默了一阵,只说:“你是‘不忍’。”

“我们两个走了一条路,互相推着对方向前去跑。现在明台也站了上来,不用我伸手,自有人扯着他去经行我们经行的路程。”

新政府的明长官这样说着,半晌,深吸了一口气。

“我就是‘不忍’。我不忍看他开第一枪,向着别人也向他自己。”

阿诚捏了捏明楼的膝盖。一个流血够多的战士不愿引领一个新战士走上一条旧路,这点他在巴黎便已见得。彼时他们的过往和秘密在塞纳河畔被彻彻底底掀开来,彼此同一立场,此前两不相知。明楼在他的公寓里从午后静坐入夜,一言不发,天渐渐暗下来,最终黑得透了,但谁也没去开灯。他所有的狂喜、战栗、恐惧和茫然也都烧灼到了干涸,变成黑暗里红亮在他心口的一团火焰。那时明家的长子还更年轻些,没有那么皱的眉心,没有那么深的欲言又止,他们对坐,明楼几次想把盘旋在他胸膛里的那场风暴倾吐出来,但没有一次真正要让阿诚退却。

但那时他们均已开过第一枪了,不论衣蓝衣赤,不论是法是中。他们手上掂着两种死亡,一份是敌人,一份是同袍。国难和信仰压在他们肩头,把他们压得流了血,但还绝不到低头的时候。

他们就在那一居室的公寓里,不能大吼,不能长歌,不能击节,不知如何开口,不敢流泪。他们都还年轻着,年轻极了,年轻在一个恣意还不算极尽奢侈的年代和国度。他们累到了尽头,没再有一丝力气绷着自己向对方遮掩,他们又都准备得不能再万全了,他们看到新的可能和新的路,并肩走着的是再熟悉不过的人。

于是他们选了另外一种交流方式。他们在一片醇郁的黑暗里亲吻,在一张旧地毯上做爱,把他们能为之做赌的激情全部赌了进去,然后声音都变成不安分地期许着的嘶哑。他们并列躺在冰凉的地板上,背脊上的汗珠滴下来,一个抱怨腰就要断了,一个抱怨脊椎骨快被抓挠着刨出来,但又忍不住把自己挤到对方那里去,撕咬,舔吻,用尽全力去碰撞然后高潮。

而他们现下两相无言在伪政府的办公厅里,电灯彻亮,巴黎的血泪和四季都变成漫长巷子尽头一场昏暗了的戏。明楼把额头贴到明诚的额头上,他们的鼻尖挨着,阿诚搓了搓手掌,去揉明楼的太阳穴。

明楼抵着明诚的嘴唇说:“我不忍,但不忍既不能救世,也不能救国。”

阿诚说:“那就让他走下去。”

“他会的。我们看着他。”

阿诚碰了碰明楼的嘴唇。他的嘴唇更干燥一些,明楼只觉得自己亲吻了一片广袤的原野,他活在自己的和对方一望无际的呼吸里。他们继续这个漫长的亲吻,手指抓着彼此的马甲和衬衣领,死亡和诡局把他们的肩头磨出了茧,他们把对方的分量亦压了上去,脊梁都挺得笔直不屈。

 


 

to be continue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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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权舆的意思是“现下”、“现今”,《秦风·权舆》我感觉其实是吐槽生活的那个部分……非常淳朴的民风233放在这里大概趁编剧还没有开虐,再写一点昔日的东西

*胖楼的第三个梦是剧情里的。

*说来梦见死弟弟的桥段……写完发现自己旧文里写过OTL怪不得这个脑洞顺滑得根本不听刹车_(:зゝ∠)_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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