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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伪装者】【楼诚】海日生残夜(《当以歌》番外)

说明:错误都是我的,他们都不是我的。本番外是本内首发番外之二,也是最后一个结局性的番外。至此全本内容已经放出。《当以歌》目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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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献给爱人,献给朋友。


 海日生残夜

1971年的最后一个小时,明楼接到了一个电话。

 

1964年中法建交后,他本应当回国,然而1965年的时候他病倒了,此后病情反复,直到旧的十年过去,新的十年毫不犹豫地到来。

“您看起来很累,教授。”他的医生总是这样说,“如果您不好好休息的话,您是不会好的。”

对于这种指责,明楼总觉得自己无话可说。他已经习惯了一种生活状态,他观察,思考,就如呼吸和喝水一样自然。

最开始的几年他还会去问医生,问他是否适合做一次相对秘密而颠簸的长途旅行,他的医生不在乎他要去哪里,只是说:“不行,教授。不行。”后来时局变了,他也变了,他在无规律变化着的身体状况中摸清一些只有自己能体悟的规律,他不再研究哪一条线路能让他最为顺利地归去,不再思考什么时候动身才是最合适的时间。

他开始考虑着要离开巴黎。

1968年他没走成。这一年从春天开始,插曲总是过多。骚动刚刚开始的时候,使馆方面说要几个年轻人陪他同住,防止意外发生。最初明楼拒绝了这项提议,直到房子当真被人闯进了一回,他才重提了这事,也只要了一个人。

来陪他的年轻人可能是从武官处拨来的,高个子,背脊消瘦又笔直,去到他家之前应当是被下达了很多命令,又被嘱咐了很多话,一直放不开手脚,倒是被明楼照顾了一次。年轻人来的时候从使馆拎了很多蔬菜和水果,明楼见他带了一块鲜豆腐,晚上亲自下厨烧豆腐,又做了些别的菜,邀他同吃。

年轻人吃饭不说话,洗碗也不说话,夜深了就坐在客厅里。明楼给他洗了一个苹果,年轻人能脆生生地啃下一大块来。他吃得特别急,吃到最后,把果核都啃得可怜。明楼望着他的模样,突然发现他掉了一颗眼泪。

“家是哪里的?”

年轻人用指尖擦掉了自己的眼泪,很尴尬地摇头,没有回答。

那夜里明楼做了个乱梦,梦里明台还在法国念书,拉着一个穿红裙子的法国女孩的手,是央求她帮他签到课程还是借书,明楼怎么也听不清。两个人在明楼眼皮下拉扯,女孩显然是不愿意的模样,明楼去斥明台,两个人同时回头,女孩的脸居然是前几日闯进了明楼家里的那一个,而明台的脸那样近也那样模糊,明楼什么都看不清。

陡然有个声音叫他:“先生!”

明楼说:“阿诚?”

随之而来的只有寂静。寂静之中明楼醒了过来,寂静之中他看到那个使馆来的年轻人正焦急地看着他。

“您做梦了,明先生。”年轻人挠着后脑说,“好像魇住了,有点吓人。”

“梦到好多故人……”明楼说,拍了拍年轻人的手背,“老了,差点以为你是我的弟弟。”

“您不老。”年轻人轻声说,“您的眼睛特别亮。”

明楼笑了,复又叹气,只催年轻人去睡觉。年轻人下楼前向他讲了一次街上的情况,讲外面一片事态止息似的全然安静。明楼本以为他会在这片寂静中难以入眠,然而事实恰恰相反,他睡得非常沉稳而安心。梦里他不在乎自己是在巴黎还是上海,不在乎自己是在海外还是故国,阿诚的脸埋在他的背脊上,他们的手握在一起。

第二日他很早地醒来,意识到明诚已经离开了十年。

1969年,明楼到了圣日耳曼昂莱。有些相关或是无关的人随着他的行踪过去,查探,再离开,什么也没有带走。

于是明楼知道,他应当是远离了一条轨迹。

 

1971年的最后一日,明楼睡着得很早。他的梦让他感到宁静,他在梦里,像是夜航。他遥望着巴黎的夜空被辉煌的烟花照亮,然后他继续前行,远方有一抹色泽鲜亮的晨曦。

他醒来时,时间仍盘桓在1971年。这夜很好,这夜很静,院落里没有风摇枝桠的声响。房间里的暖意如一只蝴蝶栖息在明楼的鼻尖上。

Adèle敲响了他的门。在这个时间的节点上,他们两人突然有些相似,都既像是没有地处去,又像是不愿离去的模样。

“有一个给您的电话打到了总机上,教授。”Adèle说,声音里藏着一点礼貌的疑惑,“从罗马来的……您有个兄弟在罗马吗?”

明楼无言。

“我去给您把电话转上来。”Adèle说。

“不,”明楼说,“我去接吧。”

他缓缓地走下楼去。整栋楼都很安静,暖黄的灯光都很羞怯,色彩光影像一幅极尽柔软的天鹅绒徐徐铺地。静意似是静止了时间,唯在明楼坐到电话总机边的沙发上,在他拿起听筒的时候,“沙啦啦”的电音与电话那头的嘈杂同时传入他耳中,这个世界又流动起来。

他说:“Allô (喂)?”

许久,没有人说话。电话那头很远的地方有人叫嚷着的意大利语,放肆而快乐,还有烟花在炸响。那些破碎的呼声模模糊糊地传来,像时间的洪流般清晰流淌。

然后,有人很近很近地开口:“大哥,是我。”

明楼说:“阿诚?”

明诚说 :“大哥。”

他们之间倏忽沉默了。明楼在他的静夜里,明诚那边有一个唱着歌的游行队伍走近又远去,然后是明诚给电话加投硬币的声音。他们都能听得清对方的呼吸声,有很多瞬间,这似是已足够好,这似是已足够长久,这似是已足够圆满。

“多讲些话,”明楼还是这样说,“让我多听听你。”

“我在罗马,la ville éternele(永恒之城),在有四河喷泉的那个纳沃纳广场的旁边。”明诚说,“外面是新年游行,罗马今晚在放烟花,方尖碑的尖顶都被金色的花雨照亮。我在这里住一天,明早我就会离开。”

“你去哪里?”

“我去美国。我已经在纽约住了很久。”

“哪一年去的?”

“63年。”明诚说,“那一年冬天出了些事,我到了北京,然后紧急任务就开始了。除了相关的两个领导,别人都不知道。”

“身体还好吗?”明楼问。

“挺不错的。”明诚说,“大哥呢?”

明楼说“还好”,又说:“我一直在法国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明诚说,“我可能要有很久……不能回去了。”

明楼说:“我也是。”

他听见明诚轻轻地应了一声,轻轻地笑了一下,听见明诚说:“我想上海了。我不知道她变成了什么样子。”

“我看过一些照片。”明楼说,“是新样子,也是老样子。她可能要变得让你认不出了,但总不会吓到你的。”

明诚说:“好。”

“你在纽约住哪里?”

“109街和百老汇交界,地铁坐一站可以到哥伦比亚大学。”明诚说,“大哥要记得去看我。”

明楼笑了一下,说:“记下了。”

他们之间温柔地沉默了一秒,而后明诚说:“去美国的时候,是坐飞机去的。”

“那是要比坐船快很多。”

“我在飞机上醒来,天地都很亮,都是一种很干净、很柔和的白色。我从舷窗向下看,看到阿纳德尔河流经灰绿色的草原,流向白令海。”明诚说,“夏天的西伯利亚没有夜晚,太阳挂得低低的,永远不会落。我很想和大哥一起看。”

“我看到了。”明楼说。

一声很长的汽车鸣笛切割了他们的对话,他们就此在对方的呼吸中静默下去。明诚一颗一颗地投着硬币,他们互相听着对方,听着法国和意大利,听着事隔经年的不曾分离。

然后罗马的圣阿涅塞教堂敲响了钟。听筒传递来远方的欢呼和庆祝,明楼看到手表上的两根指针徐徐并行,又徐徐分离。明诚在那一边说:“Bonne année.”明楼在这一边说:“新年好。”

“新的篇章要翻开了,”明诚说,“大哥会和我一起看吗?”

明楼说:“我们一起看。”

 

这是1972年1月1日,子夜。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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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日生残夜,江春入旧年。悲歌可以当泣,远望可以当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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